情意难当。

不擅长写糖。
既已明心智,就别为私情所牵,世间万事,有得必有失。

[狗崽] 阡年回廊.

妖狐栖在庭院正中那株最茂盛的染井吉野间,任由那瓣瓣繁茂的离花挡掩去陶制面具下那半张精俏的脸。

那张脸一如空旷暮夜际高悬的望月般清冷妖冶。满月无半点盈缺的弧面缭绕着苍白支离的辉芒纯粹而朦胧,轻柔洒下的风携着由月光织就缎缎浅薄的纱披散开去,覆落妖狐靛紫的袍衫镀上轻浅的色彩。身侧枝桠梢上匿在叶间的瓣羽娇忏着,半抬起柔软似锦的花苞微绽羞展昭春末粉,衬得那若瓷白皙面孔更似不含生气飘渺。

生性专情的狐狸褪了华面书生的影,阖了那双鎏辉湛湛的眸只余下眼梢用朱笔细灼描摹的赭红,也尽数藏匿入瓣间被那淡纯的粉释缓了魄色。狭长的瞳眸上挑狡狯而戏谑,眸际嫣冶相衬绾起于后脑束起的苍辉雪发,独属琉璃紫霞透的潋滟色彩涌渡过眉梢眼角,最后停滞在瞳眸间化染作朝霞的粲金。

他懒慵着一双眼半抬半阖,眼梢用新磨的桃瓣研了色彩极正的胭粉,抹曳开云烟雾霭般靡靡暧昧的色调。颊骨下颚透着傲慢的气姿,仰抑起的弧度分明挟着酒酿那交织稠甜与醇醉的甘惑,却又在下一刻转变成极轻极浅的腥甜,连骨子里都透着危险感却令人置若罔闻。

正巧那夜风拂面,卷挟下一树落樱如花雨惹目绚澜,瓣羽飘忽打着旋触碰到妖狐微蜷朱贝般温润细腻的指尖,继而轻盈飘落掌心碎留下羽状的花瓣如少女脸庞娇嫩。他蜷了纤指用稍长的指甲抵触那柔弱的瓣,蓦然兀自施力令那一抹浅绯消陨在指尖霜青的蔻丹下晕染半抹水色,抬腕触碰赭粉的唇舌入口尽是苦涩非甘。

“你且瞧那抹月色。”
“她多像小生呀。”

花枝颤染间芳菲繁锦洒落一地碎金,乘着月华露凉斜旖树杈间切碎了那黯晃的辉芒。妖狐在唇角噙着那似笑非笑的弧度,精致如画的眉眼间仿佛如银镜映照那不属尘世的璀璨夜景。叶瓣迭叠惹并细碎的笑声伴随涓流般风声翕鸣,他清朗而刻意压低的嗓音融入夜植的挽歌,像是伶人悲秋的语境。

眉心惹眼的腾徽被指节撩拨散的鬓发稍掩了轮廓,如同朱樱点缀在眉心。樱脱离宿主的瓣羽缀玷在妖狐的发上纠缠着三千雪丝不息,缠绵上缎般的发亲吻发梢剔透的霞彩。赭红的眼妆灼烫到兀自生痛,仿佛曾温柔贴拂面颊的羽瓣径自化作刀刃割划过皮肤增添伤痕,外翻的伤口是带着倒刺的刃留下的痕迹。

已经不会疼了。

妖狐用指尖触着眼睑瑰丽妖冶的妆,指腹摩挲过暗自施力却也抹除不了脂粉的艳迹。就像他鎏金的眼中瞳孔永远是粘稠的树脂色,琥珀里包裹着数计的尸骨。

妖狐支起身来,倚靠着粗糙的树躯抬腕取了那半盏狐面绕至颈后,重新系上被指腹磨的有些粗糙的红锦绳。陶制的狐面在空洞眼眶绘上赭红暗纹,不经意间沾触上夜暮露水却染花了油彩,于眼梢下方拖曳开水滴状的红痕,仿佛是猩红的眼泪干涸不却。

他将狐尾尾梢的淡紫色缠在指尖,借着染井的衩枝攀上那最高的枝峰,甲尖锐凛一点点在树杈最高的枝头镌刻下字迹却又瞬顷抹消,曾断裂过的指甲已然看不出半点缺损。妖狐伏在树梢,将手中折扇的扇骨一层层叠起复展开,每一次锦缎相抵相离都伴着数瓣曾经的烂漫飘零。他摩挲着檀木扇柄邃深的纹路,将视线放远到庭院外广袤界限外的平安京。

“小生爱这世界噢,很爱很爱。”
“爱到,想把一切都变成小生的东西。”

妖狐摇曳着他蓬松卷曲的尾,自尾梢淌漫的暖曦像是用羽瓣织就的壁障挡了那暮夜凛风,从尾椎骨攀附曳上缠绵尽他躯壳,一遍遍拂溺他懒慵的面容。风声撩过树杈间捎携的细碎窃语时轻时缓,在染过吉野腻甜的色彩后兜兜转转终是入了他掩在发下的耳。妖狐一字不落的听了去,漫不经心乏乏半抬了眼睑露挑眦裂般窄狭的隙,垂抑的瞳眸蒙掩上水雾看不真切。

他笑,恰遇一席暮风涣散了云纱挑露那月华清明高悬。狐面下瓷白的面容与周遭若舞娆姿的樱景相融了去,仿佛浮世绘中丹漆映墨,糅碎进尘世喧嚣不得寻觅。

楼阁的烛台在霞阳落尽时分便点燃拢在薄薄的纸罩中,此刻也几近燃却只剩尾指指节长短堆积烛泪,余那赢弱飘忽烛火似乎瞬顷即会消陨在夜风中化作轻浅的烟遂逝。他蜷指挽扣,指尖微弱的辉芒一闪,那极力挣扎的火苗便被打散在空中如烟袅缭,最后被磨尽了锋芒同化成灰。

妖狐踮足轻盈落下枝梢,木屐触踏地面叩敲清脆的音却仿佛被风刃削减仅余下鸦青色的羽瓣落地微却。他折下枝头那开得最盛的樱执在掌心,靛切的扇面相阖朝下调控起弧棱的风极力抑着凛冽,他小心托捧着娇嫩的花枝将其别置在那紧阖的窗扉,赭绯瓣羽上白露未晞,辉芒如眸光潋滟。

断枝被细腻磨平了棱角,他白瓷般温润的指尖承接来残辉下的露水施抚在创口稍作慰藉,又蜷躯拾了树根处瓣瓣旋落的芳菲繁锦抵触在创面平贴上湿润的粉绯。那凉薄温顺躺在掌心呈现极轻极淡的颜色,却愈发催生了他心中黯自滋生的晦涩情愫。

“小生已经见过这世上最令人艳羡憧憬的光了。”
“所以小生会成为背光处最黯的影,与其相匹。”

他敛眉,那双瑰丽瞳眸的色彩兀自削减了锋芒柔和下来,狭长的瞳眸中鎏金如栩流淌复循,唇角噙着笑意却是伴衬眼眶的艳赭明媚而出挑,如悬在楼阙庭廊风铃间的蓝砂石匿藏着星芒与辉月,教你永远琢磨不透他所思所念。

他转身,靛青的袍衫曳过尾摆霞紫相映交融,望月的清辉拢披迷离辉黯的纱缎叠障了身姿,令他如那水中月镜中花,朦胧模糊在愈行愈远的寮外,淡消了姿态。

只剩下窗扉上那枝开得正盛的染井吉野,旁侧的木栅中斜别着鸦色的羽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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